二十九(2 / 1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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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新年快乐,律子。”五条夫人那边很安静,电话里只听得见她的声音,安静得不真实。律子小的时候,五条家的新年总是很热闹,本家,旁支,络绎不绝的拜年客从五条家那扇门外踏进来。母亲会忙得不可开交,她在开蒙之后总是跟在母亲身后,以至于在长大后对新年最深刻的记忆是母亲挺立而忙碌的背影,还有走廊上哒哒哒响个不停的脚步声。当时因为年纪小,过年对她而言是件新鲜事,而且母亲那时候总是板着脸,忙碌让她眼睛看起来疲惫无比。于是她总想着去帮忙,从入门的摆设到宴会厅的鲜花陈设,摆放在客人面前的餐具,甚至年菜的安排,都想要帮母亲做点什么,忙得头昏脑胀的时刻,她会觉得自己变成了母亲,变成了一个有力量的成年人。过了很多年她才知道,她不会变成母亲,更不会拥有任何力量。

  “新年快乐……妈妈。”她们有一整年没说过话,自从上一次见面之后,五条律子不愿意再从五条夫人那听见半点和孩子有关的事情,也不愿意听见母亲为了自己而难过得哭泣,那些眼泪在她眼中变得恐怖而且令人畏惧。于是她有意逃避,主动断了联系——反正母亲也从不主动联络她,像是困在旧世纪的城堡里,拒绝一切能过够成为她们之间联系媒介的互联网和电话线,仿佛任何主动的行为都会令眼下所极力维持的,犹如蚕茧一般的生活出现裂痕。五条律子很清楚母亲的个性,母亲也是擅长在生活里闭上眼睛,立即酣然入梦的人,这是在长此以往的生活中所诞育的无法抗拒的本能和独特的智慧。她很难去责怪母亲自私,希望从女儿那得到些许安慰并不是自私的事情。她也责怪不了任何人,因为所有人都只是被各自的生活吞掉了。

  “新年忙吗?”

  “今年不怎么忙了,你父亲身体不见好,省去了很多程序。”

  “父亲生病了吗?”五条律子垂下眼睛,伏黑惠乖巧地站在她身前,扶着她的膝盖,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。她回以微笑,抚摸他柔软的面颊,手指曲起来像是梳子一样穿过他柔软的头发,她沉浸在这种安宁之中,渐渐忘记了母亲和她之间发生过的事情,“您的身体还好吗?”

  “我很好,你父亲只是年纪上去了。”

  “哦……”她低低的应和了一声,发觉再找不到别的话,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。

  “那个……我收到了你的明信片。”五条夫人似乎正忍不住用指甲刮着电话,“拍得很好看。”

  五条律子忍不住扬起嘴角,伏黑惠以为她在对他微笑,也跟着笑,“谢谢。”

  “他——叫什么名字?”

  “惠,”听见自己的名字,伏黑惠眨了一下眼睛,眼睛亮晶晶的像英虞湾透亮的海水,她笑着凑过去亲吻了他的额头,那一瞬间,她感觉自己像是在亲吻自己满是裂痕的人生。

  “这样啊——”电话那边的声音被拖长了,她听见有一阵软弱的声音钻过杂乱的声响,嚅嗫着传到耳边,“……你不要怪我,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好过点。”

  五条律子听见母亲的话,只是有那么一瞬间的难过,甚至没在脸上显露出来,轻声说了句,“我已经不记得了。”

  随后电话里的声音再次沉默了下去,她则抬起眼睛,“惠,”放下手机按着免提,对伏黑惠说,“喊婆婆。”

  “婆婆。”伏黑惠听话地喊了一声,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五条律子,又主动加了一句,“新年快乐,婆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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